雪豹,一种精准拿捏人性的生物。
易危动物很多,但像雪豹这么“火”的很少。“美强惨”的“豹”设、外酷内呆的反差感、堪比抽卡的偶遇率、高居雪山的神秘感……种种特性正中人类萌点。
身为“旗舰物种”,雪豹代表着高原动物的门面,跟旗舰店一样,可以类比于饭店的招牌菜、偶像团里的C位,用意是让人“爱屋及乌”,关心高原的其他动物和生态。
(资料图片)
千百年来,人们称雪豹为雪域王者、隐士、幽灵、精灵……名头很多,像是幻想生物。
神话里的雪豹,在当地是高僧化身、山神坐骑,中原也有神兽之名。曾是氏族图腾和民族象征,如今,中亚部分国家和城市的旗子上也有雪豹出没。
雪豹住得太高了,动辄海拔四千米往上,还行踪不定,看到都难,何况研究。两百多年前的科学家,光为给雪豹命名就争论许久;直到2004年后,雪豹纪录片才陆续出现。
如今,关心雪豹的人多了、设备也先进不少,可人们还是不知道全球到底有多少雪豹,只能根据国际环保机构在2016年做的部分评估,大体推断有七千余只。我国三江源地区有世上最多的雪豹,其中,“雪豹之乡”昂赛被发现有84只雪豹。
电影《雪豹和她的朋友们》就是在这里开拍的。没有剧本,一切都基于牧民偶然的发现,数人轮流蹲守,并从雪豹洞一路追踪,运气好时把其他动物也拍进去,由此延展出一段故事:雪豹“大女主”——从单身到带娃的生命历程。
这大概是纪录电影的魅力,剧情走向不明,结局未必合家欢。因此,影片中,斑头雁雏鸟被粗心父母踢下巢,洞中小雪豹凭空消失,无法适用“主角不死定律”,让人揪心。不过这才对味,动物世界哪有这么多精致对白,有点野、有点糙,才自然。
野生动物与人类的关系,是个老问题了。
有观众发现,这是部看完还不知道主角名字的电影。比起住在“西野动物园”的同类,如土生土长的初代网红“傲雪”公主,被上亿人关注救助的“凌霜”,最近新来的老刺头“凌不服”……这位“大女主”没有名字,当然也不需要,大自然里,雪豹就是雪豹。
“我说不出所有动物和植物的名字……我只是一只雪豹,尤其无法回答这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关系。”诗人吉狄马加写道。
万物无名、众生平等,发生的一切是大自然最原本的样子。雪豹生活在的雪线与林线之间,觅食、狩猎、交配、孕育新生命,自然的残酷与温情,落在豹身上,也不过是生存而已。
同在此地生活的有白唇鹿、岩羊、牦牛、野驴、旱獭、高原兔,还有狼、棕熊、藏狐、猞猁、兀鹫等,从食物链的角度来说,前者是她的食物,后者是她的竞争对手。
不过,自然有时是不讲道理的。身为顶级狩猎者的雪豹,也可能被猎物用地势“反杀”,也会为保护孩子和猎物“合作”。天敌也未必是永远的敌人,从这个角度看,电影称之为雪豹和“她的朋友们”,也不完全是人类的一厢情愿。
人与雪豹的关系太复杂,也许只能用“朋友”一语概之。
要论先来后到,是人类冒犯了雪豹。自1100万年前豹从猫科分化,又过了400万年,雪豹出现在青藏高原。当猛犸象、披毛犀、锯齿虎等大型动物,在地球的第四纪大冰期相继灭绝,雪豹早已走遍高原和中亚山地。
人类文明的全部故事,都发生在1.2万年的间冰期里。直到八千年前,人类在高原上驯化牦牛,又在数千年里诞生了信仰、文字、国家、文明,期间“萨”(藏语雪豹名称)始终出没在当地人的畜群和神话中。
可拉长时空,人与雪豹又都是“新来的”,谈不上谁住谁的地方,算是邻居。8000万年前,青藏高原拔地而起,此后,黄河、长江、澜沧江孕育生命无数,千万年来,雪豹、人类以及其他动植物,也都在一处喝水。
邻居偷牛羊吃,人自然生气。如果说,过去人们还会因寺庙与雪豹领地高度重合,怕犯忌讳,可本就不富裕的家庭,因雪豹损失近3万元收入时,选择报复也不难理解——这正是超半数雪豹被猎杀的原因。
政府一度以半价赔偿,但不够。于是,牧民想办法帮“雪豹”出卖“美色”。为此,牧民兼任生态管护员、“大猫谷”导游、雪豹电影摄影师……环境好了、看的人多了,雪豹自然能拿可爱当“生产力”、跟人类交“朋友”。
人和人尚且有摩擦,人与动物共存,更需要想办法。
好在,文明不只会带来猎枪,也会带来摄影机。可可西里的藏羚羊、云南的滇金丝猴、绿孔雀,都是“先关注后保护”的先例。
这一次,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带来电影《雪豹和她的朋友们》,算是给人们打了个样:原来,与动物“交朋友”,只需要一台相机。
以下是央视网对导演奚志农的采访:
小央:从滇金丝猴到绿孔雀再到藏羚羊,三十多年,您一直坚持用影像推动自然保护,拍摄了无数的野生动物,为什么这次选择记录雪豹呢?
奚志农:其实,不能说是我选择了雪豹。在2015年之前,我都不敢奢望看到雪豹,更不敢想象能拍到雪豹,因为雪豹太神秘,太难得了。但前几年,三位藏族的牧民摄影师达杰、次丁、更求曲朋用一些简陋的设备拍到了雪豹。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雪域高原,熟悉雪豹栖息地的山山水水、一草一木,他们的敏锐度、体力、适应能力比我们普通人更好。
杂多县的县长几经周折,和我取得了联系。2015年,我到了可可西里保护区,由向导带上山。非常可惜,当时差一点看到雪豹。我想如果能改善一下牧民摄影师的设备,再培训一下摄影技能,能呈现出质量更好的雪豹画面,将会是一个非常棒的事。后来,有了制片人郭永浩老师、1905电影网的助力,他们一直在电影领域深耕,有更多的力量和资源,我们的雪豹才得以在大屏幕上呈现。
小央:听说雪豹特别难拍,在这次拍摄过程中,您和团队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呢?
奚志农:最难的应该就是寻找雪豹。雪豹生活在青藏高原这样一个陡峭的地形里,不像非洲原野,非常难追踪。而且,目前我们对雪豹的科学研究还不够,对他们的生活习性也不了解。所以,我们只能凭我们的双脚,凭我们牧民摄影师锐利的眼睛,不断地等待,寻找。
小央:您曾提到,您在青海湖边拍摄时,有一只野兔在您面前停留了十多分钟不肯走,您当时觉得这是大自然给您的惊喜,是“野生动物摄影师的福利”,请问这次拍摄雪豹的过程中,有没有让您觉得惊喜的时候呢?
奚志农:最惊喜的就是守候小雪豹成长的过程。2019年,一位当地的年轻人无意间发现了山洞里的雪豹窝,第二天打电话联系我。我马上订票从成都转机,第三天到了玉树州杂多县昂赛乡,第四天才上山看雪豹。绝大多数情况下,如果偶然找到雪豹繁殖的洞,第二天再去,雪豹妈妈就带着孩子转移了。但是,那一次我们隔了四天再去,看到雪豹还在里面,让我们很惊喜。
于是,我们在距离山洞80米的流石滩上支起了帐篷,开始守护雪豹。在那35天的日子里,每天都很兴奋,又特别焦虑,生怕第二天再上去雪豹妈妈就离开了。在这之前,没有人有这样的机会记录小雪豹的成长,所以我们可以说是极度的幸运。
小央:人类也是雪豹的朋友吗?在拍摄过程中,会不会打扰到野生动物的生活呢?
奚志农:我们也希望和雪豹成为朋友,虽然这是一厢情愿,但是我们是带着这个心情拍摄的。有时候,我会在心里跟雪豹妈妈说:“你放心地去捕猎吧,我们帮你看孩子呢。”
其实是不会打扰到的,我们的牧民摄影师祖祖辈辈就生活在那个地方,各家有各家的草场,草场上有牦牛、有旱獭,会有猞猁、雪豹来抓旱獭,还会有岩羊、白唇鹿……千百年来,这是一块共生共栖的土地,牧民和他们的家畜也是那块土地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这个高原峡谷,就是一个人和自然和谐共处的样本。这些牧民对于自然的情感、对于生命的尊重,是渗透在基因和血脉里的。
小央:有人评价说您“一直只按照自己的兴趣拍摄,而不是按照市场的需求”,您是怎么平衡公益性和市场性的呢?这部电影会有盈利的压力吗?
奚志农:其实刚开始拍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后来我们的制片人介入了,有了1905电影频道的加入,那肯定得考虑市场,还得考虑素材、故事能不能撑起一部纪录电影。很幸运的是,我们遇到了雪豹妈妈和两个雪豹宝宝,它们为这部电影带来了更多的故事和悬念。
我当然也希望票房取得不错的成绩,中国纪录片进院线不容易,尤其是今年暑期大片云集,纪录电影会受到严重挤压。如果最终有一个好结果的话,对我们的作品是一个肯定和鼓励,我们也才有可能去拍第二部。
小央:您之前提过,亲近自然、学习自然要从孩子抓起,现在的孩子,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和身边的自然了解得不多。您希望这部电影能带给孩子们什么?
奚志农:我前几天经过西宁,有个朋友说她的女儿从小吃炸鸡,但都没见过鸡长什么样。我很惊讶,我们好多孩子都有自然缺乏症,没什么机会接触自然。
但是,孩子是最纯真的,如果在小时候能够多接触到美好的自然的呈现,无论是图片、视频还是电影,他爱上自然的可能性就越高。因为对于美好自然的向往,其实在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是存在的。如果早一点激活,对孩子的一生,都是受益无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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